一千一百零八章 998年·“春水共长”（2/2）
他始终没有回头看她，而是望着地上的狸花猫，对这只慵懒打哈欠的猫咪说着话。明明它昏昏欲睡，什么都听不懂，他却对它说得很认真。</p>
狸花猫拱了拱身子，只用屁股对着他。</p>
神明大人竟然在劝说一只猫，这种场景放到外界去，一定会把人看傻，甚至让人怀疑神明大人是不是精神出问题了。</p>
但少女却咬着嘴唇，眼眶通红一片。</p>
她为他献上了漂亮的金色彩带雨，他便告诉她，不用焦虑、不用害怕。即使他的话语透着些许理想化的天真，却是成年人不可多得的情怀。</p>
“……我是个软弱的胆小鬼，如果我害怕了、焦虑了，我还可以来……找你吗。”少女很轻地说。她的胆怯不可能因为一席话就改变，但她觉得她可以开始转变。</p>
从……成为真正的“魔王小姐”开始。</p>
直视深渊。</p>
“当然。以前我觉得，‘恭喜长大’是一种祝福，是阳夏对冬雪的爱与期望，但我觉得……也许还有另一种祝福。”</p>
“魔王小姐，你可以永远不长大。”</p>
苏明安离开了。</p>
……</p>
圣城踏入天世代第2年。</p>
苏明安站在钟楼上，俯瞰大地。远方山脉倒伏如连绵苍龙，天降细雪，圣白色的建筑几乎融化在这场一月的雪中。</p>
新年将近，人们总是快乐的。但圣城的新年并非如此，大雪象征着取暖资源的大量损耗，也象征着许多老人走不出这个冬天。</p>
苏明安伸出手，将一枚银色的铃铛缓缓挂在钟楼的檐角——檐角高高翘起，上面已经挂了许多物件。平安节、珠链、姓名牌、挂锁、相片夹……这些大多是死者的遗物。每当苏明安拂过濒死者的额头，他们会向他倾诉不舍之语，并给予他最珍贵的一样物件，作为他们曾经活过的纪念，挂于此处。渐渐地，有声音传出，说经由神明之手悬挂的遗物，自当护佑尚且存活的诸人，保佑他们人生安康，光明永顺，直至生生世世。…</p>
也有声音说，逝去之人不会消失，而是化作了神明掌中的星星，悬于天际。每当夜空中星星闪耀，便是逝去之人在照耀生者归家的路。</p>
苏明安由着这些美好的声音，负担起他们的眷恋与期望，将每个人一一存入自己脑海，留住他们的情感、记忆与能力，将他们渡入轮回的长河。</p>
聆听他们的遗憾。接纳他们的祈愿。亲手挂起他们的遗物。</p>
然后，他望着这些悬于檐下的遗物，它们堪用琳琅来形容。晚风一吹，有如千树万树的梨花，彼此碰撞，叮当作响。平安节、姓名牌、挂锁……你追我赶，层层叠叠，犹如一个个玩闹的孩童。细细数来，已有成千上万之多。这数量让苏明安感到眩晕……原来他已经亲手送别了那么多人。</p>
他记得去年年底，那是一年中最冷的时候，寒风凛冽，从冰河时代归来的汪明明甫一踏出时空漩涡，便死死拉着他的衣袖，脸上已经浸透了苦咖色的寒霜——污染已经过载了。</p>
少年也像知道了自己即将走向死亡，亲手将脖子上的一枚星星吊坠挂在苏明安脖子上，说：</p>
【这是我父亲留下的。希望一直护佑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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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您一直看重我。感谢您的知遇之恩。】</p>
是那位在千年后拼命保下天文馆而死的父亲、也是那位在千年前为神明战死的父亲，一位普普通通的士兵。只知道姓汪，连样貌都记不住。如今他的孩子同样即将死去了。</p>
尽管已经送别了很多人，这一刻，神明大人却罕见地红了眼。</p>
千树万花的遗物在钟楼上摇摆着，犹如一颗颗故人的眼睛，竟比夜空中的星辰还要鲜明。一阵风动，神明将手贴在少年额头，俯身低低地说。</p>
【我保佑你，你将人生光明，安康永顺，生生世世。】</p>
神明没有保佑人的能力，这只是惯有的送别词，祂自己也只是十九岁的人类，并非神，甚至与眼前的汪明明同龄。可所有人都相信，由祂祝福的人一定会得到好运。渐渐地，神明自己都相信，自己能够祝福所有人的生生世世。</p>
……祂自己都开始相信了。</p>
少年便笑了，好似得到了满足。他盯着神明的眼睛，好像里面鲜亮的火光，又簇地一声燃烧了些许。他说:</p>
【如果有下一世，如果还能见到您……我希望成为您的左膀右臂，哪怕只是在一段旅程中帮到您。哪怕只是……一小会。】</p>
神明回答他，你做到了，你会是一个优秀的青年，面对丑恶的真相勇敢出言，救下了雨中的绵羊。</p>
“咔哒”一声，星辰天文馆的纪念勋章掉落在地。</p>
少年满足地闭上了眼。</p>
神明久久地立于原地，漆黑的皮肤在祂的掌心逝去，犹如破碎的沙。没有任何人胆敢抬头，看清祂的表情。</p>
也没有人会看到祂难得的脆弱。</p>
……</p>
这一年的冬天格外地冷。</p>
许多道别过的人再也没能回来。</p>
……</p>
……</p>
【te3·“你与他的理想乡”完美通关进度：94】</p>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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