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零七十章 “TE·无人诗”（1/2）

那时他看到苏文笙说，他做了一个梦，梦见有一天他能站在高台上，号召所有人改变这一切，梦见他有一天挥舞起旗帜，让人们都跟着他走，梦见他站在战场上，号令全军冲锋，冲垮那些根深蒂固的黑暗。</p>

但最后，还是没有实现。</p>

……</p>

平地里，苏明安听到一声巨响。</p>

他猛地抬头，望见天台方向爆开一阵血色的红光。</p>

强烈的爆炸声在空气中回荡，天台垮塌，碎片四处飞散。天台上的爱丽丝向下坠去。</p>

苏明安冲上前去，却倏然止步。</p>

一道白色的身影出现在下落的石块之中。祂抱着沉睡的爱丽丝。而祂微微垂着头，纯白的发丝向下流泻，看起来早就准备好了这一刻。</p>

“……到此为止了。”神灵轻声说：“再见，苏明安，载体我带走了。”</p>

下一瞬间，数不清的屏障拔地而起，将神灵围拢。</p>

祂一步步向外走，抱着爱丽丝越走越远。苏凛的攻击很强，但神灵完全是不要脸的防御方法，仗着整座机械城的屏障硬耗，几百层屏障叠起，烧穿一层又是一层。</p>

“……不能让祂离开！”苏明安已经有了回档的想法。虽然神灵在这里几乎是无敌的，但只要尝试的次数够多，也许能……</p>

他能感受到太阳穴传来隐隐的幻痛，像是在提醒他，次数已经太多了。</p>

……真的有希望吗？</p>

……真的……</p>

“苏明安。”</p>

他忽然听到苏文笙的声音。</p>

侧头，是坐在废墟里的苏文笙。他的半边身体都被天花板砸伤，一根长长的钢筋从他的右胸插入，而他的眼神依然寂静。神灵明知道他已经背叛，居然没有收走他的生命，只是放他自生自灭。</p>

“麻烦你送苏文笙去接受救治。我去抢回载体。”苏明安朝“苏凛”说。</p>

“苏凛”蹙了蹙眉：“这伤势，已经……”</p>

“不必，你过来。”</p>

苏文笙的声音很轻。</p>

苏明安望了他一眼，走近了几步。</p>

苏文笙附在他耳边，咳着血说：“……我有一个始终没有说出口的秘密，能帮你拦下神灵。”</p>

苏明安凝神。</p>

“……其他信息也就算了，我已是弃子。但这个秘密，一旦我说出来，与伱产生关联，就可能造成无法预知的后果。”苏文笙说。</p>

“和因果有关？”</p>

“是。”</p>

“很关键的秘密？”</p>

“是。”</p>

“秘密说出来，你会死吗？就像触发某种死亡规则？”苏明安突然说。如果是那种无伤大雅的后果，苏文笙不可能一直死守秘密。</p>

苏明安望见了他的眼神。</p>

像是秋天的红叶静静地挂在树枝上，等待着冬天的来临。又像是沙漠上的烈日，炙热却充斥着孤独。</p>

“苏明安。”</p>

苏文笙没有回答苏明安的问题，反而将问题抛回了他：…</p>

“……你想活下去吗？”</p>

苏明安的眼眶瞬间浸透了温度。他瞬间明白了苏文笙的答案。</p>

他问苏文笙，你会死吗。</p>

苏文笙回应他，你想活下去吗。</p>

当他看向苏文笙，苏文笙的视线像是平和的、柔软的日光。</p>

“……我不会触发小苏回档。”</p>

“嗯。”</p>

“……也不会再回到这个时间点了。”</p>

“嗯。”</p>

“……如果死去了，时间再也不会发生逆流。”</p>

“我知道。”</p>

三段简短的问答。</p>

苏明安不可能再触发回档回到这里了，无论是小苏回档还是自己的回档，秘密的代价就是无法挽回的死亡，否则他无法解释信息的来源。</p>

然而苏文笙只是笑了笑，黑色骨钉反射着碎光，他说，他知道了。</p>

他们之间的距离……好像稍微近了一点。</p>

但也只是一点点。</p>

苏文笙缓缓伸出手，抵在苏明安肩上，透着一点热度。</p>

一瞬间，苏明安听到了四面八方的机械声，它们的攻击骤然变得疯狂，为了防止苏文笙说出什么话，神灵终于对苏文笙下了死手。远方的神灵也停下了脚步。</p>

苏文笙的眼中，一直很平静。</p>

其实他心里抱着一些期望，觉得神灵也许真的认可他，才没有取走他的性命。祂望着他的眼神，每一秒都是温柔的。</p>

但祂只是像一个温柔的天神，给予他马蹄避让鲜花般的柔软，模仿着人类中“信任”与“温柔”的情绪，照顾他的需求。实际上，祂的每一分温柔都是虚假的，只是在缓慢地织就一个等待苏明安的网，却让他稍微下陷了一点。</p>

仅此而已。</p>

网中从来没有他。</p>

他向前倾身，附在苏明安耳边说——</p>

“喊出‘秦将军，我回来了’——你便可以支配机械城。这是我偶然得知的秘密，原理不明。我曾经以为我一辈子不会说出来，但……”</p>

苏明安睁大了眼睛。</p>

……就这么简单？</p>

……这是什么原理？</p>

他用困惑的眼神望着苏文笙，但苏文笙突然开始变得透明。</p>

青年半边身子的血开始下落，被钢筋贯穿的前胸周围变得透明，他的眼眸颜色黯淡了下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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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只是一个没有说出原因的秘密，这一句话，就已经夺去了他的存在。</p>

……</p>

【te3·（抵达最终旧日之地，建立理想乡）完美通关进度：90】</p>

……</p>

完美通关进度骤然暴涨一大截，令苏明安感到错愕，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一个字都说不出来。</p>

这是用性命换来的10的通关进度。如果不是苏文笙的这句话，苏明安不知道要回档多少次，才能打探到这句话。</p>

苏文笙伸出双手，捧起了他的右手。</p>

十指扣住他的掌纹，留下浅浅的月牙印。他的眼神如同被遗忘的古老油画，依旧是鲜亮的色泽，却无法掩饰被世人忘却的寂寥。…</p>

“……你知道我为什么总戴着黑色耳钉吗？”苏文笙很轻地说。</p>

“为什么。”苏明安也为此疑惑很久。</p>

“……因为你绝不会戴耳钉。”苏文笙说：“就算你成为了我，你也会把耳钉取下。所以，‘戴着耳钉的苏文笙’，才是苏文笙。”</p>

苏明安没想到是这个理由。</p>

他想过很多种可能，想过这个耳钉是武器，想过它是通讯道具，唯独没有想过这仅仅只是一种……“区分工具”。</p>

……他只能用耳钉来区分他自己。</p>

“是啊。”苏明安低声说：“我不喜欢耳钉。”</p>

苏文笙勾了勾唇角。</p>

十指最后又用了点力，他在苏明安掌心埋下十道月牙，仿佛要将掌间的热度深埋骨髓。</p>

“我不知道能给你留下什么。”苏文笙低头笑了：“事实上我还是不甘心。”</p>

“想着我给你留下的印象，尽是不好的印象，也仅仅是为了自己的世界，才跟你讲这个秘密。但再来一次，我也许还是那么选，我必须要确认你，因为在其他的平行世界中，也许救世主就不是‘苏明安’这么合格的人了。”</p>

“给你最深的印象，大概就是伤害过你的月弧。”</p>

“苏大救世主，所以我给你留点月牙印，就当我的痕迹。”</p>

……什么“仅仅是为了自己的世界”，这种理由该用“仅仅”吗？</p>

……你怎么就这么自卑？</p>

苏明安手掌几乎没有痛觉，苏文笙留下的印记很浅，指甲也剪得短短的。他似乎还记得学生不能留长指甲。</p>

苏明安猛然意识到，第十世界有那么多玩家参与，在没有苏明安的副本中，“救世主”有可能是不合格的，苏文笙的选择不无道理。</p>

就像北望经历的世界，最后就是被完全毁灭了。如果在那个平行副本，苏文笙也做出了这样的决定，也许不会是灭绝的结局。</p>

贴着他的手，苏明安抿着唇，将心底的颤抖埋下去。</p>

“苏明安……”</p>

……</p>

夕阳落幕般向远方褪去。万道金辉洒在长廊上，仿佛被注入了一种神圣的韵律。</p>

青年的脸上带着一股超然物外的平静，最后一缕光线在他的黑色骨钉上游走。</p>

像要确认什么一般，他抬起手，触摸着苏明安的脸颊，定定地望着他。好像在探究这双相似的眼里，和自己到底有什么不同。</p>

是执念？是狂热？还是……</p>

……到底是什么塑造了苏明安？又是什么重构了【他】？</p>

“这世界有一万个苏文笙。太多了，令我感到茫然。他们像是从我身上延伸出的阴影，相似，又不同到令人困惑。”他说：</p>

“但‘耳钉苏文笙’永远只有一个……就是我。”</p>

“记着我，‘救世主’。”</p>

“你要记住……我自始至终没有忘记理想，即使是支离破碎的理想。”…</p>

——即使是万分之一的理想，也是整整八十亿条生命。</p>

——你要他怎么无视这八十亿条生命，无视自己死后可能发生的毁灭，决绝地坠入湖中的死亡。</p>

下一瞬间，仿佛有一道无形的砍刀，落在了他的身上，要抹杀他的存在。</p>

苏明安无法忘记他在那一瞬间的眼神。</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