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七章 路不拾遗(1/1)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李水开始进入正题了。 他微笑着对冯刃疾说:“找你来,主要是有两件事。其一,请你喝酒,给你庆功。其二,发挥你的特长。” 冯刃疾紧张的问道:“下官……下官有特长吗?” 李水佯怒道:“不许妄自菲薄。冯大人的特长,谁不知道?整个咸阳城,人人传颂啊。有人说,冯大人铁面无私,不畏强权。只要看到不平事,不论对方多大的官,多重的权,都敢弹劾。” 冯刃疾苦笑了一声,心想:我这是特长吗?我为什么弹劾重臣,你还不清楚吗?那不都是被你们逼得吗? 李水扭头问旁边的李信:“李兄?你有没有什么讨厌的人?趁着冯兄还在这里,赶快说出来,下次朝议的时候,让他帮你出出气。” 李信认真的想了想,说道:“还真有。我最讨厌的,莫过于淳于越了。” 冯刃疾:“……” 他痛苦的闭上了眼睛:来了,果然来了。 恐怕不出一个月,我就能把朝中的几位众臣集齐了。 李水对冯刃疾说道:“冯兄,你能不能帮李兄这个忙?” 冯刃疾干咳了一声,十分为难的说道:“淳于博士,向来方正。下官就算是想要弹劾,也找不到理由啊。这……” 李信说道:“没有理由,你可以编一个啊。顶多查无实据。我也不是一定要你扳倒他,只要能恶心他一下就行了。” 冯刃疾有些无语,心想:这淳于越,不是李信的姐丈吗?这世上还有这种亲戚? 李水忽然看着李信,一脸感慨的说道:“李兄啊,我发现旁人弹劾别人,都是奔着要把对方弄死。唯有你我,只是想恶心他们一番。我们是不是太善良了。” 李信叹息了一声:“这世上,像我们一般善良的人,不多了。” 冯刃疾坐在角落中,不敢接话。 李水凑过去,微笑着问:“冯兄,这件事能不能做到?” 冯刃疾背后就是墙壁,退无可退,只能硬着头皮说道:“下官,下官试试吧。” 李信满意的拍了拍冯刃疾的肩膀:“不枉我几次在谪仙面前帮你说情啊。” 冯刃疾连连点头:“是,是,多谢将军。” 算了,李信毕竟帮过自己。现在人家有求于己,那就豁出命去帮一把吧。 于是,冯刃疾开始痛苦的想词了。 好容易酒宴结束,回家之后,冯刃疾结合一些道听途说的内容,写了一份奏折。 奏折中说,仙纸的作用,乃是传播古圣先贤的文字。昔日仓颉造字,鬼夜哭,天雨粟,何等神圣? 可是据传,淳于越身为博士,竟然用仙纸如厕。 古圣先贤的文字居然写在淳于越清洁秽物的仙纸上。 这何等荒唐? 何等亵渎? 奏折把淳于越狠狠的批判了一番,但是没有建议陛下如何惩罚淳于越,毕竟……大秦并没有律法禁止用仙纸如厕。 更何况,自从仙纸的专利解禁之后,它已经极为便宜了。 普通的黎民百姓或许还舍不得用纸如厕,但是稍微有点钱的人,都已经开始用纸了。 所以,冯刃疾这奏折,根本就是瞎扯淡。 第二天,他把奏折送上去了。 两个时辰之后,宫中的小宦官到了冯刃疾府中。 小宦官说:陛下说了,冯刃疾的奏折,内容荒唐至极,简直不堪入目。上次大闹议政殿,已经杖责五十了,没想到居然不知悔改。因此,此次杖责一百。 日后再拿朝政当做儿戏,定然要治罪。 冯刃疾应了一声,熟门熟路的趴在地上,被宫中来的掌刑官痛揍了一顿。 打完之后,小宦官带着人走了。冯刃疾趴在地上,疼的站都站不起来。 “但愿,这是最后一次弹劾朝臣了,我真有点受不了了。”冯刃疾痛苦的嘟囔着。 ………… 冯刃疾的奏折,并没有公开。但是因为内容太过奇葩,很快在宫中传开了,并且从宫中传到了宫外。 一日之间,有不少朝臣都知道了。 这些人都窃笑不已。 他们固然在嘲笑冯刃疾,但是笑的最多的,还是淳于越。 当日仙纸刚刚造出来的时候,对于仙纸能不能如厕的问题,淳于越和李水还有一番大争论。 那时候淳于越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把李水狠狠的批判了一番。说仙纸是用来书写圣人的言论的,绝对不能做这等肮脏下贱的事。 没想到……现在淳于越竟然也用仙纸如厕了?这不是打自己的脸吗? 淳于越自然也听到风声了。 他觉得很委屈。 自己是得了痔疮啊。不得不用仙纸如厕,但是即便用的时候,也是满怀着虔诚和感激之心的。 但是这个理由说出去更丢人。 这个病,不好张口啊。 于是……淳于越紧闭府门,好几天都没有见客。 李水和李信听说之后,笑得肚子疼。 现在他们一致认为,这个冯刃疾,真是个宝物啊。竟然能找到这么刁钻的角度,把淳于越恶心成这样。 李水却不知道,等冯刃疾弹劾完了淳于越之后,他又被冯去力狠狠的打了几个耳光。 冯去力上下两张脸都已经肿了。 趴着脸疼,躺着屁股疼。 生活……真的太难了。 ………… 嬴政西巡,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 因为陇西、北地、上郡三地距离咸阳不远,因此要做的准备工作并不太多。 嬴政下令,由赵腾留守咸阳。而嬴政带着几位重臣,以及十万精兵,出巡三地。 出巡期间的奏折,一律由快马送到辒辌车中。 可以说,嬴政的出巡,并不是出游。依然在批阅奏折,控制着整个大秦天下。 巡行第一站,由淳于越建议,定在了陇西郡。 陇西郡,是由扶苏主持的。 现在没有立太子,而扶苏作为长子,皇帝先行巡幸陇西郡,大伙也没有意见。 在嬴政动身之前,淳于越、李水、季明,就分别派出去了快马,去报告给三位公子,让他们早做准备。 只不过,季明很聪明,在给胡亥派出快马的同时,还专门派人埋伏在了通往扶苏和伏尧的路上,专门拦截他们的信使。 因此……除了胡亥之外,其他两位公子根本没有收到消息。 皇帝出发了。 十万大军,衣甲鲜明,旌旗招展。锋利的兵刃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沿途的官吏百姓,莫不畏服。 数日后,大军已经到了狄道城外。 狄道,乃陇西郡郡守驻地。公子扶苏理应在这里。 但是当大军到达的时候,却没有人来迎接。 淳于越有点着急,心想:陛下来到狄道城,公子怎么没有现身?这君臣礼仪,不是乱了吗? 然而嬴政却有些高兴,微笑着说道:“看来,淳于博士,并没有事先告知扶苏啊。这样也好,朕能看到陇西郡,到底治理得怎么样了。” 淳于越干笑了一声,说道:“是。” 嘴上答应着,但是淳于越心里面很不安。 这么多年来,在自己的教导下,扶苏一直表现的温良恭俭让。 但是现在,扶苏离开自己,独自到了陇西郡,这么就开始不尊礼法了呢? 是不是他压抑得太久了,开始由着性子来了?又或者受到了小人的蛊惑,开始贪图享乐? 古往今来,这样的例子太多了。 淳于越心里七上八下的。 大军驻扎在城外,嬴政带着一千护卫,进入了狄道城。 如果说入城之前,扶苏没有得到消息,因此没有来迎接,那倒也罢了。 现在陛下都已经入城了,扶苏还是不见人影,那就说不过去了。 淳于越找到一个小吏,他压抑着内心中的火气,冲那小吏说道:“公子何在?” 小吏早就吓懵了。一日之间,又是大臣又是皇帝的,见到的大人物太多了,像是做梦一样。 他紧张不已,结结巴巴的说道:“公子……公子正在学堂中与老儒讲经。” 淳于越一听这话,顿时松了口气。 扶苏公子还在专注儒学那就好,肯遵守儒学礼法的皇帝,总归不会坏到哪里去。 他对小吏说道:“还不快去请?” 小吏很想来一句:已经有人去了。 但是他没敢说这话,而是掉头向学堂的方向跑去了。 淳于越快步走到嬴政身边,干笑了一声,说道:“陛下,公子去学堂了。老臣已经命人去叫他来了。” 嬴政微笑着点了点头。 他的心情倒不太坏,他对淳于越说道:“既然如此,我们便在这狄道城中走走,看看风土民情。” 淳于越应了一声,和众臣跟在嬴政身边。而狄道城本地的小吏,则恭恭敬敬的跟着,充当了解说。 众人一路走,一路议论。 忽然间,有小宦官指着前面说道:“啊呀,那亮闪闪的,莫非是金子不成?” 李信对李水说道:“槐兄,这东西你最熟悉,你看看是不是?” 李水从身上摸出来一个望远镜,看了看说:“似乎是,不过,要拿起来看看才知道。” 说话间,已经有小宦官捡起来了。 他在手里掂了掂,兴高采烈的说道:“当真是金子。” 在场的朝臣都微笑着说道:“如此明晃晃的金子丢在地上,却无人理睬,陇西郡已经如此富裕了吗?” 狄道城的小吏干笑了一声,说道:“自从公子到了之后,大兴学堂,传播儒学。陇西全郡上下,都感受到了教化,人人都懂得礼义廉耻之心。” “因此,这路上虽然有金子,但是没有人肯捡。只因为羞耻之心,比金子更加贵重。” 小宦官听了这话,脸顿时就红了,随手把金子扔到了地上。 淳于越捋了捋胡须,极为满意的说道:“路不拾遗。想不到陇西郡在公子治下,有如此成绩啊。” 嬴政也满意的点了点头。 忽然,李水问旁边的李信:“李兄,这我就不明白了,金子丢在地上,谁也不捡,那不是浪费了吗?” 李信说道:“槐兄,这你就不懂了。正因为没有人捡这金子,所以失主回来寻找的时候,才能找得到。” 李水哦了一声,又问:“那如果有人冒充失主呢?他既不用丢人,又得了实惠,这可怎么办?等他把金子捡走了,真正的失主却找不到了。” 李信愣了一下,也疑惑的说道:“这确实是个问题啊。” 旁边的淳于越有些不快,对李水和李信说道:“扶苏公子在这里兴建学堂,传播儒学,广施教化。陇西郡已经没有这等无耻之徒了。你们两位不必担心。” 群臣都在旁边露出笑意来。有些人看着李水和李信,心想:即便原本没有这种无耻之徒,现在也有了。陇西郡的百姓,可要小心了。 时间不长,嬴政一行人到了扶苏的住处,他们看见扶苏生活俭朴,房间之中除了被褥之外,就是一本本的书。 那小吏介绍说:“公子主政以来,依然勤学不辍,经常读书到深夜呢。” 嬴政满意的点了点头,等看清楚那些书全都是论语孟子之类的儒学着作之后,似乎又微微有些失望。 嬴政问那小吏:“百姓们,觉得扶苏的施政如何?” 小吏说道:“无不交口称赞。陛下若不相信,可以随便叫过一两个百姓来问问。” 嬴政又微笑着说道:“百姓们为何要交口称赞呢?” 小吏说道:“因为扶苏公子宽厚仁慈。自从主政以来,刑罚罕用。徭役赋税,也都一再减免。” 嬴政笑了笑:“这些百姓得了好处,自然要称赞他了。” 淳于越知道,这些政策,恐怕不一定能让嬴政认同。他一直偷偷的关注着嬴政的神色,而嬴政一直一脸微笑,也看不出什么来。 嬴政问旁边的小吏:“既然刑法罕用,一旦有人犯罪,该当如何?” 小吏说道:“公子按照古礼。将百姓分为国人与野人。” “住在城中的,为国人,用大秦律法治理。当然了,真正定罪的时候,也大多宽大为怀。至于野人,则按照宗族礼法治理。” “野人犯罪,由所在宗族推举出来的族长审问,定罪。这些族长,也负责收取赋税,分派徭役。” “如此一来,全郡上下井井有条,人人乐享太平。” 嬴政不置可否,只是摩挲着扶苏的笔筒,回头问淳于越:“吾儿为何还没有来?” 淳于越说道:“老臣这就派人去催。” 说话间,外面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应该是扶苏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