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六章 铁骨铮铮(1/1)
赵佗一行人已经到了楚地。 楚地虽然多水多山,但是总算是开发过地方,有大路,比南越好走太多了。 但是赵佗有意放慢了速度,他在等着报信人回来。 这些日子,粪金和使者倒也没有受什么苦。每天该吃吃,该喝喝,就是行动不自由而已。 粪金心比较宽,看见赵佗没有对自己用刑,渐渐的就放下心来了。 他觉得这是误会,误会很快就可以解除了。 但是信使整天忧心忡忡,时不时的就东张西望,看看有没有可以逃走的机会。 信使可是商君别院的匠户,而商君别院在咸阳城中,一直是处在风口浪尖中的。 咸阳城中的尔虞我诈,信使经历了多少,又见到了多少?早就警惕不已了。 他有一种感觉,现在的平静,只是一种假象而已。就好比夏日午后,天上乌云密布,地下没有一丝微风,闷热难当。 可再过上一时三刻,必定会霹雳一声,电闪雷鸣,落下狂风大雨来。 信使正在长吁短叹的时候,粪金冲他笑了笑:“你千里迢迢来见我,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信使有些无奈的说:“能不能活下去,还是未知之数。知道姓名又有何用?” 粪金说道:“你是谪仙身边的人,怎么会死?” 信使苦笑了一声。 如果在咸阳城,他倒是有这个自信。可是现在天高皇帝远,万一哪一天赵佗起了什么歹心,那自己可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啊。 这时候,粪金又说:“我叫粪金,你叫什么?” 信使无奈的说道:“我叫牛角。” 粪金哦了一声,然后他说:“我听人说,商君别院有个人很有名,叫牛犊。是专门帮谪仙看门的。” 牛角有点傲然:“那是我堂兄。” 粪金一脸崇拜。 既然已经聊到这了,牛角就忍不住讲了一些商君别院中的事迹。 粪金听得羡慕不已。 牛角对粪金说道:“如今你父亲已经到了商君别院。我走的很急,不知道谪仙有没有让他做匠户。” “不过,计奴为人很好。你父亲千里迢迢去投奔他,他绝对不会弃置不顾,让你们衣食丰足,是绝对没有问题的。这一次你跟我回到咸阳城,就不用再过这样的苦日子了。” 粪金笑嘻嘻的说道:“数日前,我还在南越受苦,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送了性命。没想到转眼之间,竟然要去咸阳城享福了。哎呀呀,像是做梦一样。” “牛兄,我真有这样的福气吗?该不会中间出什么变故吧?” 牛角的心情刚刚好点,听了这话,顿时咧了咧嘴:这家伙的话,怎么听起来这么晦气呢? 变故……可千万不要出什么变故啊。 这时候,前面忽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牛角心里面咯噔一声,他下意识就觉得,这马蹄声好像和自己有关。这马蹄声,好像带来了什么不幸的变故。 他竖着耳朵,仔细听着前面的蹄声。 忽然,蹄声停下来了,停在大军跟前。 牛角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 紧接着,是沉重的跺脚声。马上的骑士跳下来了。 随后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将军,咸阳城中有消息了。” 牛角的心脏扑通扑通的跳着,他竖起耳朵来,努力的听着前面的声音。 只听见赵佗问道:“怎么说?” 那男人说道:“廷尉大人说道,要对粪金和那反贼详加审问,务必要查清楚,他们究竟有何图谋。” 随后是赵佗的声音:“好,本将知道了。” 牛角无奈的睁开眼睛,看着身边的粪金:“你挨过打吗?” 粪金说道:“自然是挨过了。’ 牛角又说道:“你挨打多吗?” 粪金说道:“这倒是不多。” 牛角叹了口气:“做做准备吧,咱们要被拷打了。” 粪金笑了:“方才前面的话,我也听到了。那报信人说的是详加审问,可不是严刑拷打啊。” 牛角呵呵笑了一声:“你不懂。这详加审问,其实就是严刑拷打。” 粪金顿时心中一紧。 拷打来得很快,很显然,赵佗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粪金和牛角被按在地上,然后有两个秦兵分别对他们抽鞭子。 牛角咬紧牙关。 他在商君别院的时候,曾经参与过护卫的选拔。虽然没有被选上,但是无论勇气还是毅力,都比普通人高不少。 因此牛角觉得自己可以撑过几轮拷打。 他真正担心的,是粪金说出什么对谪仙不利的内容来。 粪金这家伙,只是一个普通人役夫罢了。没见过大世面,没受过严刑拷打,这样的人,很容易招供的。 一轮拷打结束,牛角挺过来了。然后被人绑在了一棵树上。 他深吸了一口气,忍着全身剧痛,扭头看了看不远处的粪金,发现粪金面色如常,一副浑然无事的样子。 牛角大为惊奇,偷偷问道:“你没事?” 粪金也被人绑在树上,他同样惊奇的看着牛角:“你有事?” 牛角大为敬佩:“莫非这就是谪仙常说的,什么……高手在民间?想不到这粪金看起来很普通,竟然如此耐揍。” “我已经被打得七荤八素,几次要晕倒了。他竟然一点事都没有?这等本领,恐怕也只有宫中的季明可以媲美了吧?” 当天晚上,粪金和牛角没有得到晚饭。他们在树上被绑了一夜。 第二天吃过饭之后,又是一轮严刑拷打。 有几次牛角几乎要招供了。 这些刑罚,是专门对付犯人的,普通人的意志力,根本扛不住。就算是牛角这种受过训练的人,也已经突破极限了。 但是旁边的粪金始终没有说,牛角不想丢人,也就拼了命的忍住了。 拷打结束之后,他们两个被放开双脚,捆住双手,拖在马后面。 其他人都是骑着马行军,他们两个则踉踉跄跄的跟在后面。 牛角从背至股,已经被打得血肉模糊了。每走一步都踉跄不已,疼的呲牙咧嘴。而旁边的粪金则面色如常,好像全没当回事。 牛角看的敬佩不已,忍不住说道:“不瞒你说,刚刚见到你的时候,我是有一点轻视之心的。我觉得你不过是一个普通的穷苦人而已,又能有什么本事?” “但是现在我确实服了,就凭你这铁骨铮铮,算是男人,不枉我千里迢迢来找你。” 粪金一脸纳闷的看着牛角,小声说道:“这……牛兄过誉了吧?这点小小的责罚,不算什么啊。” 牛角:“……” 唉,这家伙什么都好,就是有点装了。这还是小小的责罚?快要人命了好吗? 当天晚上,安营扎寨之后,他们又开始受刑。 赵佗的目的,并不是让他们招供。他对那些假供词也没有什么兴趣。 他就是想揍粪金和牛角,把李水给他的屈辱加在和两个人身上。顺便让李斯知道,自己也帮着他出气了。 赵佗吃过饭之后,慢悠悠的走到粪金和牛角跟前,欣赏着他们受苦。 但是看来看去,赵佗觉得有点奇怪。怎么这个牛角疼的哭爹喊娘,这个粪金总是很平淡呢? 赵佗摆了摆手,喝道:“慢着。” 负责行刑的两个秦兵气喘吁吁的停下来了。 赵佗弯下腰,在粪金身上摸了摸,然后从他衣服下面掏出来了两张牛皮。 牛皮很厚,前后各一张,怪不得他不喊疼。 那个痛揍粪金的秦兵脸都绿了:我每天累的腰酸背疼,居然是在打牛皮? 牛角也目瞪口呆的看着粪金:“你有这个?” 粪金也奇怪的看着牛角:“你没有?” 赵佗狠狠的把牛皮摔在地上,一脚踩在粪金背上,厉声问道:“是谁给你的。” 粪金苦着脸说道:“我不知道。有一日我被捆得结结实实,有人捂住我的眼睛塞进去的,我没有看到那人的脸。” 赵佗对秦兵说道:“打,一直打到他说出来为止。剥了他的衣服打。” 于是秦兵开始打粪金。 几秒钟后,营地中传来一阵杀猪似的嚎叫声。 牛角长舒了一口气,心想:这样就正常了。 粪金被打了很久,说了好几个名字,但是这几个人都有不在场的证明。看来粪金真的不知道是谁给他塞的牛皮。 这也正常,粪金在军营中人缘很好,有人暗中帮他,也完全合情合理。 让牛角郁闷的是,这些人帮粪金的时候,就不能顺便帮帮自己吗?多准备两张牛皮很难吗? 赵佗没有找到塞牛皮的人,心中很是恼火。于是命令全营将士,轮流鞭打粪金。只要有人鞭打的不够用力,那就是粪金的同党,要陪着他一块挨揍。 赵佗现在有点魔怔了,总觉得身边的人都投靠了槐谷子,正在帮着槐谷子对付自己,戏耍自己。 所以他要找出所有潜在的反对者,给他们一顿鞭子。 因为一直在用刑的原因,大军的行进速度越来越慢了,三天才走了五里路。 而被打的士卒也越来越多,已经占了全军的十分之一。 心腹忧心忡忡,对赵佗说道:“不能再牵连旁人了。人数再多下去,容易酿成哗变。这些军士心中怨恨,一旦有人高呼一声,恐怕他们会反了啊。” 赵佗经过心腹的提醒,也渐渐的冷静下来了。 他长舒了一口气,把当日指责粪金的那十个秦兵叫过来了。 赵佗对他们说道:“自今日以后,粪金和那信使,就交给你们看管了。本将不管你们问出来什么,只是不要让他们过的太舒服了。” 这十个秦兵都应了一声。 其中有人小心翼翼的问道:“南方湿热,我们都是北人,水土不服,容易生病。整日对他们严刑拷打,这个……万一打死了他们。” 赵佗呵呵笑了一声:“大军出征,死个把人有什么稀奇?更何况,这两个人乱我军纪在先,死了又何妨?就算闹到议政殿,本将也有话可说。廷尉大人也会主持公道。” 这十个秦兵一听这话,顿时明白了。 赵佗,根本没打算让他们活下来。 接下来,赵佗照常行军,而这十个人,则专门关照粪金和牛角。 现在粪金和牛角两个人真的是苦不堪言,身上的旧伤还没有好,又添了新伤。 每天睁开眼睛就是挨揍,一直被折磨到闭眼。 短短几天的时间,两个人都瘦了好几斤。 不过在这样的严刑拷打过程中,两个人也越来越熟络起来了,因为共患难的缘故,他们的关系变得很铁。 每次牛角挨揍的时候,都要破口大骂:“粪金,你真是害人精。我若不是来寻你,怎么会受这种刑罚?” 而旁边的粪金也不甘示弱,大声说道:“牛角,我本来在军中呆的好好的,你偏偏来给我节外生枝,要不是你,我怎么能挨揍?” 好像抱怨对方,能够让他们减轻痛苦。 挨揍的时候,他们把对方骂得狗血淋头,但是被放下来之后,又相对苦笑。 至于折磨他们的那十个人,也是尽心尽力。 这十个人当中,有其中五个与粪金并不熟络,他们责打粪金,完全是出于赵佗的授意,希望能得到赵佗的赏识,在军中挣个一官半职。 而剩下的五个人,曾经或多或少受过粪金的恩惠。 起初的时候,责打粪金,他们很愧疚。 但是时间长了,他们愧极生怨。 似乎下手越狠,他们就越和粪金没有关系。 好像只要弄死了粪金,他们就不用再愧疚了,就可以让良心安宁下来了。 所以,他们也是折磨粪金最狠的人。 至于军营中的其他人,看着粪金和牛角每天挨揍,也只是唏嘘而已。 他们根本没有勇气来救人。只希望粪金和牛角能撑到回咸阳城罢了。 某一夜,粪金正昏昏沉沉的睡觉。忽然被人摇醒了。 粪金睁开眼睛,看见牛角正趴在他身边。 牛角低声说道:“我觉得,赵佗不会让我们活着回到咸阳。” 粪金惊讶的睁大了眼睛。 牛角低声说道:“他故意污蔑我们为反贼,若把我们打死了,死无对证,他再找几个朝臣,帮他掩饰一下,最不济说个捉贼心切,错认了好人,也就蒙混过关了。” “甚至有可能根本不用这么说,一口咬定我们是反贼也有可能。” “如果我们活着,他反而会很麻烦。所以,我觉得我们得逃走。” 粪金苦笑了一声:“这几天,身上的伤越来越重,哪还有力气逃走?” 牛角沉默了。 没错,身上的伤越来越重,别说逃走了,喘气都费劲。 牛角长叹了一口气,心中默默的想:在往北走,好像就是沛县了。沛县只有一条官道,沿途似乎有些村镇。如果我能在这村镇里面,找到一个报信人,给谪仙送个信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