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好戏从不提前开场(1/2)

具体谈一谈。</p>

在具体谈一谈之前,李安得稍微回忆整理一下。</p>

这个问题得从决赛的另一首曲目说起。</p>

显然梁山并不着急从李安口中得到答案,现在是李安的回合,他只需安静地等待便好。</p>

约莫过了五六秒,李安开口道:</p>

“我记得那天应该是我快下班了,收到了当时新海杯主办方发给我的邮件,邮件内容是决赛指定曲目。”</p>

梁山:“黎宏昌老师的云湘回忆。”</p>

李安:“对,我大致扫了一眼,心说坏了。”</p>

梁山:“陌生。”</p>

李安:“不只是陌生,陌生的谱子成千上万,通常拿到一份新谱子,虽然它是陌生的,但多数情况下,我大致看看就知道可以怎么去弹,而当时我的情况完全是束手无策,脑海里没有任何一种现成的思路来应对。”</p>

梁山:“毫无头绪。”</p>

李安:“毫无头绪,大概一个多小时吧,不到两个小时,我把它摸下来了,但还是毫无头绪。”</p>

一顿,“里面的散板太多了,真的就是说,都上升不到表达,我连这是什么都不知道,比如我们演奏一首贝多芬奏鸣曲,它的三个乐章是什么样的,曲式结构是如何的,主题是什么,在哪里展开,一部作品下来它是一个连贯严密的整体,再复杂,它也有一个开始的动机。”</p>

梁山:“经验失效了。”</p>

李安竖起大拇指:“经验失效了,”</p>

梁山:“但是在最后的决赛舞台上你呈现出了一部在我听来非常饱满的作品。”</p>

李安:“现在看来确实过于饱满了,如果再演奏,我想我会换一种方式,当时我也不确定我那样弹是否合理,不过在研习这首作品的过程中,我发现了一些值得思考的问题。”</p>

梁山:“哦?”</p>

李安:“初期我疯狂地练,虽然认识上的成效甚微,但我还是发现了一些东西方作品的差异在其中。”</p>

“西方音乐的规则其实才是真正意义上将时间割裂开,然后再重组。”</p>

梁山:“规则之下。”</p>

李安:“是的,比如每一小节是固定的两拍子或三拍子,它绝不允许多出哪怕半拍在其中,一旦多出来半拍,音乐就会被迫中断。”</p>

“而我们的作品确是包容的,在演奏中就绝不会出现这样的问题,尽管它们的独立片段相对较多,每个片段之间联系也不紧密,但它们在时间行进的过程中几乎是连绵不断的,非常平和,就算你在某一个音上做一个自由延长,也不会影响整个音乐的行进。”</p>

梁山点点头:“的确。”</p>

李安:“做一个不恰当的比喻,时间在我们的作品里是永恒的,而在西方作品里就是当下的一瞬。”</p>

梁山:“很贴合地形容,你在这里找到了如何去破解这首作品的办法。”</p>

李安:“到了这里我还是不太确定,因为想法是一回事,落到演奏中又是一回事,就像音乐无法用语言尽数表达,想法能否落实在音乐中还需要回到实际的演奏。”</p>

“这个时候我回到了这首作品的创作者黎老先生身上。”</p>

梁山:“从根源入手。”</p>

李安:“在了解到黎老先生曾在德国接受教育并生活了二十年之久,这时候我心里就有数了,并且也是基于这一点,我开始反思我应该如何看待演奏西方作品这件事。”</p>

梁山:“怎么说。”</p>

李安:“之前我总是在想如何弹得像巴赫,像莫扎特,像贝多芬,而忽略了我本就处于另一种文化背景之下。”</p>

梁山:“你也被这个问题困扰过。”</p>

李安笑:“也谈不上困扰吧,我对于自己的演奏追求其实并不高,我只是想把这个东西搞清楚。”</p>

梁山:“这个东西指的是弹钢琴这件事?”</p>

李安:“是的,实在搞不清楚也没有关系,它并不影响我的生活,而黎老先生的作品是我的一个契机,他用作品告诉我骨子里的东西是客观存在的,即使接受了西方音乐教育也是如此。”</p>

“一个华国人真的没有必要把巴赫弹得像巴赫一样”</p>

“或者说这本身就是一个伪命题,一个德国人就有必要把巴赫演奏得像巴赫一样吗?”</p>

“巴赫是什么,谁来定义,巴赫本人或许都不能给出最权威的解释。”</p>

“巴赫是西方音乐之父,而西方音乐是世界文化的一条分支,文化本身又是历史进程的一部分,并且被传承的西方音乐文化也随时面临着时代变革的挑战。”</p>

梁山:“不然西方音乐到巴赫也就结束了。”</p>

李安:“这话我只敢听。”</p>

说着二人不约而同地都笑了。</p>

片刻,李安坦言道:“所以回到第二个问题,我喜欢钢琴,也喜欢西方古典音乐文化,我可以参考西方人怎么弹琴,聆听西方人怎么弹琴,研究西方人为什么这么弹琴,但我并不提倡要去模仿西方人弹琴,因为这样做的结果最终会让自己迷失。”</p>

梁山:“基因冲突。”</p>

李安:“别人我不清楚,至少目前于我个人的演奏,我持这样的观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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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山:“您的教学一定极为严谨。”</p>

李安:“只能说尽量少出错吧,在我看来教学实际上比演奏要复杂得多。”</p>

梁山:“非常赞同。”</p>

李安:“因为每一个孩子的性格都不一样,很多时候作为老师没有办法用一种方法教会两个孩子同一个问题,怎么办,我只能用最笨的办法,先让自己融入孩子的世界,成为他们的同类,然后再找解决办法。”</p>

梁山:“我儿子就很吃这一套。”</p>

李安:“虽然会比较麻烦,但是这样做会让我找到一个新的视角重新看到孩子的另一面,我很喜欢这个发现的过程。”</p>

梁山:“可能你天生就适合老师这个职业。”</p>

李安笑:“或许吧,也是一样的,回到您的第一个问题,在西方音乐中加入东方的理解,也是一次我发现的过程。”</p>

梁山:“诶?”</p>

李安:“文化背景的不同听起来似乎不利于我们走近西方音乐,但我认为这恰恰是我们的优势,因为我们可以更加客观看待这些音符。”</p>

梁山心里微微一惊,李安给出的答案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他以为李安的出发点是融合。</p>

李安:“一部分历史是真实的,一部分历史是被发明的,或是通过半虚构伪造出来的,比如莫扎特。”</p>

“莫扎特的音乐总是满载欢愉,如太阳般温暖,其中一些作品还作为琴童音乐启蒙的典范,我看到过一段关于书写贝多芬与莫扎特音乐本质区别的描述,觉得挺有意思。”</p>

“说,贝多芬用对抗命运的勇气和巨人般的毅力,才将自己的音乐敲开天堂的大门,结果进门一看,好家伙,到处都在放着莫扎特的音乐。”</p>

“谁能把这样的音乐和纳粹扯上半点关系。”</p>

不自觉间梁山发现今天的采访已经朝着他不可控的方向发展,但不得不说李安的话再次让他感到了一丝兴奋。</p>

梁山:“希特勒的意识形态需求。”</p>

李安:“但莫扎特活着的时候和什么人玩,共济会后面全被打成异端了,可莫扎特还是被他们洗白了。”</p>

梁山:“还是为了证明自身文化的优越性吧,毕竟谁也无法否认莫扎特音乐就是一个跨越文化种族的符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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