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政治童谣(1/1)
菌改面对庶长赢夙的冷嘲热讽没有回应,对指责其故意杀死义渠使者、破坏和谈大局的污蔑也没有反驳,闷声吞下了所有的不实之词,坦然接受了贬谪焉氏的严重打击。 菌改为什么这么做? 一者,因为昨日的情况于己不利。自己酒后带兵到达现场,尽管义渠使者死于意外,但现场没有第三方势力在场。在义渠人一口咬定的情况下,这犯罪现场太清晰了,自己百口莫辩。即使把真相描述出来,也只会让人觉得在巧辞诡辩,越描越黑。 二者,谈判关键节点,一国死臣横死街头,必须有一个一定级别的人出来负责。菌改作为雍城防务的负责人,背起这口黑锅再合适不过了。 三者,菌改已经得知赢夙深夜进宫,估计妥妥地打足了自己的小报告。凭这些年来二人明争暗斗的经验,无风赢夙都能掀起三尺浪,何况有风呢? 四者,满朝上下都知道自己不赞成与义渠戎讲和,特别是秦国在做出巨大让步的情况下。小主夫人为了尽快达成与义渠的和谈,让菌改离开雍城,是最好的选择。 五者,为了保护昨夜那些出于义愤的雍都老秦人。如果菌改硬要甩锅,并开展全城大规模搜捕,势必有一大批忠义的老秦人要死于非命,民间的怨怼更加难以压抑。 基于以上分析,菌改选择以退为进,承担起义渠使者死亡的责任,暂时远避边陲,离开秦国政治权力中心的斗争漩涡。跳出圈外,既为避祸,也为他图。 俱酒次日醒来,端木仲敖兴冲冲地求见。俱酒笑着问道:“仲敖何故喜形于色?” 仲敖道:“公子,上次公子安排之事,仲敖已有答案,特来请公子示下。” 前日,为了强化公子连入秦的民间舆论,俱酒命仲敖试着做一首童谣,把公子连之事隐秘传扬。 仲敖将竹卷放在案上,俱酒定睛一观,只见简上写着 “三人之行,忽走忽停。 有车之乘,如日东升。” 俱酒瞪大了眼睛:“韵脚工整,但是……此谚何解?” 仲敖提笔写了一个战国时代的“连”字对俱酒进行了解释,原来古时连字是由“辵”和“车”字共同构成的。 “辵”(chuo)的字形表示三个人在行走,“辵”意是“忽走忽停”;后面的“车”就是用的本意,前三句,通过笔画分解的方法,隐晦地表达了公子连的“连”字,最后一句表意,表达了人们对公子连的期望,就像万物渴望太阳一样。 包山战国楚简“连”字 马王堆汉墓帛书“连”字 这样一解释,俱酒恍然大悟,不由得竖起了大拇指,高,实在是高! 这就是中国历史上特有的一种现象:政治童谣。所谓的政治童谣,可以理解成一些儿童在传唱的歌谣,但是这些歌谣预言了后来政治局势的发展。 对于这种神奇的现象,古代学者认为这是因为天上的荧惑星君化身成小孩子,告诉了小孩子这些童谣,用来预言未来天下大势的发展。所谓的荧惑星君,就是火星。 最着名的政治童谣就是汉末影射董卓的“千里草,何青青。十日卜,不得生。” 所谓的荧惑星君,不过是古人的迷信解读。说到底,政治童谣,就是古代政治斗争中的舆论工具和宣传手段而已。而且是非常厉害的宣传战与论战打法! 俱酒大喜,立即命人联系唐社兄弟,将此谣秘密流传出去。此后不久,相信雍城街巷,总角小儿,都会在戏耍着传唱此歌。特别是在唐社的神秘力量助攻下,雍城之外的栎阳、蓝田、郑塞等秦国各地也将传出歌唱此谣的清脆童声,一场舆论战的大幕徐徐拉开。 端木仲敖出去之后,怀木紧接着就进来了,接下来,俱酒就得到了就义渠使者横死、庶长菌改被贬焉氏的消息。没想到一夜之间,雍者的政治风暴刮得如此猛烈。 俱酒在地上踱来踱去,焉氏塞、焉氏塞……然后打开秦国舆图,在图上不断寻找、丈量,忽然眼前一亮,机会来了啊! 之前,他安排伯御、赢虔保护公子连沿泾水西进,寻机入秦。而焉氏塞正是一个非常好的地点,庶长菌改正是一个非常好的人选。 雍城的民众将北门挤了个水泄不通,大家翘首以盼,希望能够送这位深孚民望的庶长一程,是他维护了老秦人的血性与尊严,是他以一己之力保护了无数雍城老秦人的性命。 雍都南门,菌改一改以往骑马出行的习惯,坐在一辆四帘下垂的轺车里,带着他的数十亲卫悄悄地离开。不错,焉氏塞虽然在雍城北面,他却故意选择了从南门出城。 十里五里,长亭短亭。没有以往离开时热闹而繁琐的送行,菌改虽然有心理准备,但还是感受到了一丝丝人情冷暖。 “吁!”驭者突然牵住了缰绳,停了下来。 “何事?”隔着厚厚的帘布,菌改威严的问道。 “庶长!小弟在此略备薄酒,为庶长壮行!” 俱酒含笑站在路边,拱手而立。既然那晚在酒精催化之下称兄道弟了,那么就一定要利用这层关系。你菌改可能不记得了,但小弟我必须牢牢抓住这层关系啊! 菌改缓缓用剑鞘挑起车帘,看到了满面春风的襄城君,突然感到一阵温暖扑面而来,周身都是感动。 菌改跳下车来:“襄城君,缘何知道某走南门?” 俱酒道:“庶长一腔爱民之情,除恶贼替民伸冤、担罪责为民挡刀,如此时刻,怎肯扰民?故弟猜测庶长必走南门,在此等候,不想侥幸猜中。” 菌改感慨良多:“襄城君,此非侥幸,实乃有缘啊!” 一阵寒暄之后,二人把臂同行,入得十里长亭,随侍们早已摆下简单几样酒菜,二人双双跪坐,把酒话别。 俱酒道:“庶长……” 菌改摆一摆手:“襄城君,不可再如此称呼,如今菌改,乃一边卒耳!” 俱酒顺势改了口:“如此俱酒就高攀一句,还似那夜放歌纵酒一般,称以兄长,如何?” 菌改道:“菌改是获罪之身,襄城君何必折节下交?” 俱酒一把抓住菌改的手臂:“一日为兄弟,则终生为兄弟!兄长,请满饮此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