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章 将他拴住(1/1)

萧子窈已然许久未曾踏进帅府的朱门了,沈要送她来时,檐下的卫兵正在换岗。 不知怎的,萧子窈从小便觉得府上的卫兵长得都很像,像到仿佛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似的,偏她又能从中瞧出许多的不同,于是,帅府上上下下的人,她便都能叫得上名字。 然,眼下这几人,她却是根本不曾见过的。 帅府还是那帅府,高墙朱门,门前一双石狮子面露凶光,却奈何,物是人非,与她相熟的人大约再也不会回来了。 沈要只管小心翼翼的扶她下车。 谁知,那几个卫兵一见来人,便纷纷立正、齐声敬礼道:“见过沈军长!” 余音未尽,沈要抬手止住了,这便算是应了,卫兵于是又看看她,一时有些为难,不知怎么开口。 萧子窈一瞬没了心情。 她裙边窄窄,收束如一把折扇,鞋跟却太高,锋利,但美,下车时,脚尖先着地,一只温热宽大的手便扶在她的腰上,时光倒流一整年,她回眸一顾,只见沈要垂眼望定她,眼光晦暗不明,好像去年冬。 “沈要,你如实告诉我,我三姐要回来的事情,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是。” 萧子窈眼眶一热,泫然欲泣。 “那是不是,如果不是今天梁延的电话刚好打来家里,你都一直不打算告诉我了!” “是。” 沈要毫不辩解,语声淡淡,“因为我怕你有了别人,就又不要我了。” “沈要,你搞搞清楚!” 她失声斥道,“她——萧从玉,从来就不是什么别人,她是我的三姐,是从小照顾我、看着我长大的亲人!我的家人都死光了,我只剩这一个姐姐了,她之前那么多年都没有回过国,现在好不容易回来,你却不肯让我见她,不肯让我和她团圆!” 萧子窈再也说不出话来。 她分明是知道的,他就是这般姿态。 善疑又善妒,闪躲,还推波助澜。 冷眼旁观,也作壁上观,爱人像杀人,哭也没用。 她只怪自己引火上身。 于是,半晌过去,她终于寒声道:“呆子,别再跟着我了。” 她声音好轻好轻,偏他不过一瞬,便已彻底失了分寸。 ——沈要只管一把将她攥住。 腰也好、手也罢,都攥住,把她整个人,都攥住,就攥在他的手心里。 “六小姐。” 他眼色浓得像墨,晕不开,“你为了她,不要我了?” “不是。” 她摇摇头,说。 “我只是想单独见见我三姐,我很想她。你始终孤身一人,你是不会懂的。” 她终是冷冷的说罢了。 谁知,沈要竟在此时开口,声色低哑。 “我懂。” “而且,我有你,只要你不丢下我,我就不是一个人。” “我一直都在想你,我——” 他微微一哽。 “——我,明明就懂。” 萧子窈直觉心下剧痛。 难道,还有比哄好一条流浪的狗更难办的事情吗? 果然,她爱他的方式,便是任由他来将自己打败。 “那你就在这里等我,好不好?” 她于是柔声细语的笑起来,像是驯服,像是让步,也像麻木。 “等事情办妥了,我就出来找你。你就在这里好好等我,一步也不许挪开,这是对你的惩罚,知道了吗?” 沈要的手有些重了,她觉得痛,却没说。 一时之间,残阳如血。 “给我栓条绳子吧,六小姐。” 没由来的,他忽然一指自己的颈子,领口一点血花,颜色暗了许多,是先前的衬衫没来得及换下。 “你拴住我,然后我也拴住你。” “我们分不开的。” “我想快些收到你的礼物。” 萧子窈于是回眸一笑。 “好。” 她眼光潋滟,像是哭了。 眼下,天色已然渐晚了。 萧子窈远远的便瞧见主楼那头亮起了许多花灯,只不过,那图案并不多见,走近了,方才看清那上面绘的是松鹤图。 松鹤祝的是寿,偏偏萧子窈实在想不到,这一遭祝的究竟是哪一位的寿。 然,她正还纳罕着,主楼便已近在眼前了。 梁延亲自与她开了门。 许久未见,他仍是一副儇挑玩味的作派。 “子窈,怎么最近瘦了不少,可要我寄些药材给你吃?什么山茱萸、厚朴、紫河车……无论你喜欢哪一样,我都能给你弄来。” 萧子窈懒得同他多言,便直断了问道:“我三姐呢?” 之于梁延,她实在摆不出什么好脸色。 谁知,梁延见她如此,却是不怒反笑。 “急什么?她舟车劳顿,坐了两天的火车才到岳安,你总要让她先休息一番。我已经让下人带她去小白楼梳洗了,待会儿就能过来。” 他一面说着,一面又摊摊手,道,“今日你和你三姐姐来得都算巧,我祖母最近刚好来岳安做客,顺便过寿,她现在就在里面坐着呢。” 他话音至此,萧子窈心下顿然一凛。 梁家的这位祖母姓霍,她虽然从未见过,却也曾听得梁耀提起来过。 梁耀本是庶出,原是不大讨喜的,谁知,他命也不好,母亲早早的便去了,身后也再没有一个活着的亲戚,加之大夫人又不愿意带他,梁显世便只好将他丢给祖母霍氏暂且养着。 是以,这位霍老太太其实也非梁耀的亲祖母,反倒是梁延的母族人,只不过,到底是她一手养大了梁耀,感情之深,总是做不了假的。 然,洞房花烛夜,梁耀却好端端的死在了她萧子窈的手上。 ——那分明是,死于非命。 于是,萧子窈根本不必多想,也知霍老太太定然恨透了她去。 万不得已,她只好硬着头皮说道:“霍老太太那边,我们姐妹自然是会去拜见的,但是,见过了,我便要带我三姐回家!” 她话音方落,偏就此时,梁延居然一瞬笑出声来。 “哈哈,回家?” “子窈,看来你是当真不知道——今日,是你三姐自己把电话拨给我的、也是她自己非要要求住进帅府的!” “而且,虽然我同你过节颇多,但萧子在我手下做过几天事,我也不是不尽人情之人,死者为大,我还不至于要软禁他的亲生胞姐。” 他笑意不改。 萧子窈眉目渐冷了,于是绕过他去,自顾自的便往厅里走。 一别数月,这楼里的装潢根本不曾变过。 玻璃面的繁花地砖亮如新镜,几乎能照出人影,那影子匍匐在她脚下,阴凉的、悄悄的往上爬,沁得她背脊一线冰寒。 然后,她终于敲响了厅门。 “谁呀?” 萧子窈一瞬不瞬,立刻推门而入。 “见过霍老太太。” 她不卑不亢,微一颔首,只管就此道,“我是萧子窈,今日不请自来,还请老太太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