裳心悦凛：二十、病的不轻（1/1）

叶冰裳的皇后生涯…… 其实真说起来也是可以再说两章的，哪怕萧凛后宫无妃，只有一后，叶冰裳不用和人争风吃醋的搞宫斗…… 萧凛和叶冰裳少年夫妻，两情相悦，多年以来，情义深重，不减毫分。她也不需要费尽心思去谋划君心，便能与萧凛一生一世一双人…… 但她作为皇后，要做事情也还是不少。 有光明正大点的，例如，陪萧凛一起上朝，和他商论政务，兴学堂，办医药…… 也有见不得光点的，比方说，在宫中招收妖族歌姬、舞姬、优伶，扶持妖族，在盛国经商，兼并土地…… 虽然那见不得光的事情吧……萧凛心里也都很有数就是了…… 毕竟无论是作皇子、储君，还是后来的帝王，在萧凛眼里，给予皇后母族一定量的优待和扶持，都是国法人情皆能容许的。 叶冰裳这身份…… 最不好说的一点，也就是她母族是妖族，养父是魔神，不能正大光明受封承恩公了。 ……………… 至于叶冰裳此身生父叶啸…… 算了，一个普通凡人，提他干嘛？不提也罢！ 叶啸这辈子，对叶冰裳做出最大的贡献，估计也就是，让她在萧凛体贴入微的温柔呵护下过了年后，终于可以正视上古魔神人性缺失的育儿理念了。 —————————— 要敬爱他，要敬爱他，要敬爱他，一定要敬爱他…… 但见， 盛国，坤宁宫 叶冰裳分别临摹了二代日神、叶啸和上古魔神，各自的肖像画，挂在书房里，挂在寝宫内，日日夜夜的看着…… 夜以继日的告诉自己：一定要由心敬爱他…… 毕竟， 旱魃妺女总归是上古魔神从小养大的。 虽然上古魔神这人吧，清冷淡漠，俯瞰天地，超然物外，无情无欲……一般人是真的很难从他身上感知到什么人情味。 但一件事情，短时间内看，是看不出什么，如果硬要把时间线拉长到三万年，拿着放大镜仔细去找的话，还是可以看见很多细节的…… 比如说魔神对旱魃姐妹少到不知道可是真有的父爱。 ……………… “算了，帝明和帝苍的神像还是先撤了吧。” 就留叶啸一个人和上古魔神做对比也够了。 叶冰裳玉手托腮，美眸定定的望着叶啸画像半晌，磅礴浩大的精神力量于识海中微微荡漾，便轻易翻找出了自己此生于叶啸的所有记忆。 ——最近的便是叶清宇献关降景后，他疏散了家里所有家丁侍女妾侍，带走了老母和儿子，逃亡景国。唯独没有通知过她半分的事…… 叶冰裳记得，自己当初骤然听见叶家全府背叛，盛帝震怒降罪时，却发现叶府早已人去楼空……不敢置信。 才会在明知外界危险，不该出宣王府时，还是带着贴身侍女嘉卉，去叶府中看了一眼。 只是一眼，便让叶冰裳彻底的对今世，所谓家人们死了心。 ——还不如上古魔神！ 至少，魔神自从神域手中抢了她姐妹回去后，便从未有抛弃过她们。 就是自己不想活了，要毁天灭地，想着的也是让她们融身入同悲道。大家一起复归混沌态……为此，他是打算好要在同悲道覆盖天地前，让旱魃妺女元神恢复的…… 便是选了魔胎，转世人间。 也拨动了命运因果，让魔胎澹台烬走到了妺女转世叶冰裳身边…… ……………… 暮色黄昏，夕阳似血。 叶冰裳的目光追忆…… 又想起了自己从小体贴、孝顺……可送去叶啸书房的参汤，从不知道最后到底有没有人喝。 又想起了小时候，姒婴总喜欢跟在魔神身后跑……他身高腿长的，明明一步可以迈很远，但旱魃姐妹缠着他的时候，他却很少会加速甩开她们。 反而不乏刻意放缓脚步，等姒婴、和一直与姒婴形影不离的妺女跟上来的时候。 ……………… “冰裳。” “陛下……” “在看什么？看的这么入神？”居然他走近了，还没发现。萧凛不无好奇的顺着叶冰裳目光望去，然后，一个黑衣玄铠的铁塔战将，和一个玄衣金面的帝服男子，身影顿时映入眼帘…… “这是，叶将军和……” “初代魔神。”叶冰裳道：“魔域崇黑尚红……所以魔神一般情况下的着装，都是主体玄黑色的羽袍。内衬和绣纹，则多用红色。” “他是从不以真面目示人的，无论在外面，还是自己独居魔宫时，面具都不会摘下……” “说起这面具，其实我也有个差不多的呢。” “当时……我才被他带回去没多久，九凤姑姑要锻炼我的毒抗，把我扔去相柳叔叔的万毒坑里修行……” “你不知道，那万毒坑可恐怖了……我闯出来，再度回想，都觉得心有余悸。” “君上就送了一个面具给我，说它可以遮住人的软弱，也有很好的防御力……” “冰裳……”萧凛闻言目露疼惜。 当世仙妖不合，却从没有大范围的种族、道统大战产生。因为魔神不出，女魃姒婴统一荒渊，自号妖皇后，十几年来只专心做了一件事：带着惊灭，走遍三界四洲，寻找魔神踪迹。 北玄等人一心睡觉，太低调了。在外什么名头都没传出来过。 所以在人间大体承平的总体环境下，萧凛心里很难产生什么强烈的种族之分。原本他也是一个温柔正直，与人交往，不看出身的人。 ——于是叶冰裳并没有刻意隐瞒自己来历。萧凛是知道，叶冰裳是旱魃妺女转世身一事的。 他只是不知道澹台烬是新魔神而已。 这会便只能安慰妻子，“逝者已逝，魔神陛下在天有灵，也不希望你这样伤怀的。” 是的， 逝者已逝，在萧凛和三界大部分人看来，魔神现在都是死了。 即便姒婴不肯放弃，坚持魔神超脱生死之上，现在肯定依然在世……萧凛也只是以为姒婴不肯接受现实而已。 对那个小姨子，他左右也是劝不住。 叶冰裳的意思，是给妹妹留个希望，让她找找也无妨。萧凛便更不会去管姒婴了。 但自己媳妇不能不管。 叶冰裳便对萧凛笑了笑，心里某个念头又坚定了些…… 萧凛……我们会恩爱久长的。 ……………… ……………… 魔神说，北玄等人容让妺女，不是出于义气，而是因为愧疚。 愧疚于当年宓轻带人，来迟一步…… 那来迟一步，在宓轻、北玄等人看来，是累的叶冰裳多在人间受了数月的苦…… 他们查到了，从盛宫旧人识海里搜魂到，叶冰裳曾在盛国皇宫里，住漏雨的屋子，吃清苦没油的斋菜，天天抄写字若蚊蝇的佛经，跪禅跪的腿不能行…… 然后到了景国，还被澹台烬打发去掖庭，给太监洗衣，倒恭桶……这些苦楚，但凡他们早来一些，叶冰裳本是不必受的。 但在叶冰裳看来…… 那些事情其实过去了也就不重要了。 她最放不下，并一定要澹台烬死的事，是萧凛的伤…… 弱水摄魂锲透心入体，吸收血气。不取出便会教人日益虚弱而死，而强行剜出后，弱水四散，却会教人血流不止，一日毙命。 关键是，还会损伤魂魄。 这让萧凛原本可以称为神明之质的修行资质尽毁，此生再也无望结丹事小…… 命魂虚弱，寿元难补事大。 —————————— 而叶冰裳想和萧凛一起，天长地久…… 所以她开始研究补魂续命之方，延年长生之道…… 然后， 不知不觉的，就开了轮回道。 嗯，是的…… 在叶冰裳立道之初，天下没人知道她在修什么……惊灭、姒婴等上古妖魔只隐约知道，旱魃妺女历劫归来后，道果气息和万年前有了较大改变，变了许多。 而魔神最初因为离她太远，也没看出，叶冰裳是在补全天地轮回。 他只看出来了，她没有在元神觉醒后融合真身。并且象征死亡、荒寂的旱魃真身上，开始有了生机侵蚀…… 别问他为什么要用侵蚀二字，搭配生机，问就是旱魃妺女作为死灵先天的王，她天生便与生命、造化一类大道相克。 所以对于一般人而言是珍贵宝物的生机，对她而言比惊灭精心炼制的病毒还毒…… 毒到什么地步呢？ 一位拥有屠神之力的上古妖王，常年面色苍白，唇淡如樱，泛着紫意。夏天怕热，冬天怕冷，一年四季，迎风就咳。 魔神觉得，旱魃妺女真是病的不轻。 所以他神意托梦于萧凛。 直白的告诉了萧凛，叶冰裳为了给他续命，正在自毁道基……而现实情况是，哪怕叶冰裳拼上所有，最后拼赢了…… 哪怕她可以治愈萧凛魂魄的伤势，萧凛本人也争气，可以修炼到半神阶位……人族半神，最多也就只有几千年的寿命而已。而叶冰裳现在风华正茂，最少还有几万年能活…… 萧凛是不可能陪叶冰裳太久的…… 总有一天， 叶冰裳会失去他。 而那一天来的越迟，就意味着叶冰裳要承受越多的折磨。 萧凛闻言默了默。 枕边人多年抱病，这种事情，说能瞒住他，自然是不可能的。 萧凛曾经也担忧的询问过，陪姒婴一起来看姐姐的，魔域左护法惊灭，可有办法能治叶冰裳的病。 当时惊灭只道，叶冰裳身体不好并非是病，是她在研习阴阳、生死、造化等大道…… 修炼功成自然会好。 而以旱魃妺女原本的品阶，确实也到了可以由精涉广，自创功法，容纳他道的时候……走火入魔这种低阶修士很容易碰上的关卡，对妺女这种存在而言就是笑话。 世间绝顶的境界，让他们有能力把握好自身每分力量。 所以惊灭从来没担心过叶冰裳的“病”。 姒婴也和惊灭态度一样。 萧凛对此，便也只能姑且宽心了。 可现在……… ……………… 几次床前私语，萧凛屡屡向叶冰裳提及百年之后。 叶冰裳只说惟愿此生不分离。 作为一个有点基础修仙知识的前仙门弟子，萧凛自己闲暇时也构想过，他们夫妻这种情况，究竟要怎么才能不分离。 想来想去， 前木神修炼的乙木长生道，是个办法。 但这大道和萧凛只求海晏河清、苍生安泰，不求一己长生的理念不合，萧凛在叶冰裳修炼的时候，和她一起研究了几十年，最后也就成功练出了个入门水平。 叶冰裳那个先天属性，明显也当不了木神第二。 然后， 萧凛又想到了般若浮生的梦境里——没被妺女乱入篡改版本： 桑酒在荒渊深处堕仙入魔。血洗上清，杀了天欢，然后又在天下掀起腥风血雨，变强之后，将腾蛇一族全部炼化成了异宝倾世之玉…… 倾世之玉降世之时，因其太伤天合，故天降神雷，欲灭桑酒。战神冥夜挺身而出，替桑酒受劫之余，自惭不是个好丈夫。想把自己神髓换给桑酒，让桑酒能够重新开始，自由选择以后的路…… 可惜，迟了。 桑酒几千年前，神魔大战初歇的时候，因为曾入弱水打捞冥夜，就魂魄重创，之后数千年都不过是在压榨本源，苟延残喘。 现在报了仇后，一口心气卸了，身体差不多也油尽灯枯了……便是冥夜献出神髓，也再救不回自己妻子的命。 由此可知…… 萧凛要想用外物续命，最多也就和桑酒一样，多活几千年的事情。 而哪怕不论他多活的这几千年，要消耗多少天材地宝，如今的三界，又还有没有那么多灵物了…… 几千后，叶冰裳还是叶冰裳，他能留给她的，也就只有和冥夜一样的绝望。 萧凛不舍得。 真的不舍得。 于是他开始期望，自己死后，能否转世与叶冰裳再续前缘？就和旱魃妺女元神受损后，轮回万载，变成叶冰裳一样。 对此，魔神只是嗤笑。 ——旱魃妺女是堕神长女，神性天生。哪怕元神受损，身躯也是神兵体魄，道行也是半神修为。 所以她轮回万载，神魂不易，真灵不灭，一朝觉醒，就是超凡入圣，俯瞰众生。 换了萧凛…… 不用万年，甚至不用轮回一世。 他现在死了去幽冥川，魂魄都不一定能保持完整轮回！ 萧凛对此深以为然。 觉得魔神说的很对…… 而且， 萧凛后来又想了想，也想不出，自己要是真身死轮回去了。 叶冰裳要找他转世，人海茫茫的，她要怎么去找？ 和现在姒婴踏遍三界找魔神一样？ 还是和曾经桑酒，忍着弱水蚀骨之痛，去幽冥川找冥夜一样？ 不管那种，都是但凡想想，便足以让萧凛心疼到碎的景象。 所以…… 又数十年，萧凛有感冥冥之中，大限降至时，他把身后事都托付给了庞宜之……并让叶冰裳回去荒渊。 “再坚持一下，再等等我，陛下……萧凛……”叶冰裳伏在天人五衰，老态毕显的萧凛怀中啜泣，“……我给你一滴精血好么？” “你炼化之后，便能够被转化成魃……” “不必了。” 何苦再让她为自己重伤呢？萧凛轻抚着叶冰裳鸦羽般的长发，低声说道：“小师叔马上就要来了，我的遗骸会交给他。” “冰裳，别哭了。” “能与你有一世夫妻缘分，凛心愿已足……我死之后，你不必再为我挂怀，回荒渊去，好好修炼吧……” “别去寻我转世，冰裳。若往后你能再遇良人，我为你高兴。便是你将我忘了也无妨……但别去寻我转世。” ”我祝你，道途顺遂……” ……………… “什么？”什么叫祝她道途顺遂？ 哭的泪眼朦胧的叶冰裳心里不解，但她准备问时，萧凛已经说完了所以想要交代的话。然后再无遗憾的咽下今生最后一口气了。 此时正值金星破晓，晨光熹微…… 天边却有晚霞西照，日暮黄昏…… 四洲惊动。 一身道袍的庞宜之举着罗盘，踏着夕阳走进盛宫，来带萧凛离开。 叶冰裳依然静静伏在萧凛身上，不肯放手。 庞宜之见状，目露嘲讽，只说，“妺女大人红尘炼情多年，感悟众生悲欢聚散……” “如今这是入情太深，脱离不了了？” “什么炼情？”叶冰裳闻言蹙了蹙眉，不无困惑的睁开眼睛，看向庞宜之。 只是一眼，便眉梢微挑，缓缓的道：“你是……稷泽身边那个小徒弟？怜华？”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