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9章 回家(1/1)

六月初二,下午四时。 大牙军结束又一天的叫战,于白云城外肆意地大笑谩骂,甚至是成群结队地解开裤子对着白云城撒尿,极尽嘲讽一番后才悻悻然撤退。 白云城城墙上轮值的士兵个个垂头丧气,如霜打的茄子。听着城外大牙军的张狂大笑和谩骂,每个人的脸颊都火辣辣的,既羞耻又愤怒。他们恨不得立刻冲出城门和大牙狗决一死战,可奈何军令如山,军令让他们死守不出,他们就只能死守不出。 是夜,天上无月,夜幕漆黑。 一道身影于白云城外拔地而起,自城墙上空飞过,潜进白云城。 此身影潜进白云城后径直奔向一个方向,最后停在镇南王王府门前,朝王府门前的守卫拱手道:“雁城城主夫人戚万氏,求见老王爷,请代为通传!” 王府门前的守卫听见来人的身份后无不吓了一跳,上下一番观瞧感觉来人不像是开玩笑,当即半信半疑地进府通传,府里的大人们自会断定真假。 眼下战局紧张,他们可不敢像往常一样,仗王府之势把一些拜访之人挡在门外,若是拦错人,耽误了重要军情,他们要吃不了兜着走。 来人被招入府内,直至后半夜三时才翻墙悄悄离开王府。 三时一刻,白云城南城门悄悄打开,一队五千骑兵以棉布包裹马蹄,悄然出城。 城外西南方向,大牙军的封锁线外,一大队人马从黑夜里悄无声息地摸出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突破大牙军的封锁线奔向白云城。 大牙军被惊动,霎时间喊杀震天,打破了夜的宁静。 白云城五千骑兵携带着这些时日的憋屈与愤怒悍然杀至,把大牙军的封锁线狠狠地撕开一个大口,一次又一次冲散大牙军好不容易组织起来的队列,完美掩护大部队进城。 两刻钟后,大部队全部进城,白云城大门咯吱吱闭合。 混乱的大牙军尚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战斗就已经结束了。 翌日天亮,白云城西北大营多了三万多衣衫褴褛、狼狈不堪的士兵,水、食物、医药等大量物资紧急调配过来。 日上三竿,可西北大营里却响起震天的呼噜声。许多人吃着吃着就睡着了,他们已经记不清自己多久没睡过一个安稳觉了,此时进到白云城安顿下来,长久紧绷的精神终于可以松弛下来偷偷懒,满身疲倦涌上心头,眼皮合在一起没挣扎两下就睡死过去。 白云城的士兵正拿着水袋,挨个给睡死过去的人喂水。水袋里的水是用灵药特别调制的,喝上几口可以暂时缓解疲倦的身体。这些人的身体都处在近乎或是已经虚脱的状态,若得不到体力补充,这一觉睡过去恐怕就再也醒不过来。 西北大营连夜多了三万多大军的消息不胫而走,不知是大牙奸细暗中作乱,还是以讹传讹三人成虎,消息传着传着竟变成了雁城被大牙军攻破,雁城城主战死,仅剩三万败军于昨夜逃至白云城,大牙数百万大军自雁城奔袭而来,即将兵临城下,白云城朝不保夕。 官方虽在第一时间站出来辟谣,可是收效甚微,因为百姓们后半夜确实被城外的喊杀声惊醒,并且有很多人亲眼看见一支衣衫褴褛、狼狈不堪的军队自白云城大街经过,去往西北大营方向。 最近一段时间大牙军天天在城外叫战,城内百姓本就惶惶不安,眼下又传来雁城告破,大牙军数百万大军即将兵临城下,对白云城发动总攻的消息,百姓们无不慌神,纷纷收拾家当,准备逃难去。 城内局面眼看要失控,关键时刻镇南王苏翰举拄着拐杖上街,与城中百姓面对面交谈、辟谣。老王爷德高望重,深受百姓爱戴和信任,三言两语就把民心稳定了下来。 走在街边,望着被人群拥簇着慢慢前行的朴素老人,张小卒颇感诧异道:“想不到老王爷竟生得这般平易近人,和咱们寻常百姓家的老头们几乎没什么差别,这要是在大街上擦肩而过,打死我也不会把他和王爷联系到一起。” 周剑来和牛大娃走在一旁,三人刚从西北大营里出来,正走在去周剑来家的路上。 周剑来闻言笑道:“老王爷节俭一生,平日里吃穿用度都和老百姓一样,自然和老百姓相差无几。” “不知老王爷今年高寿?”牛大娃望着老王爷雪白的头发好奇问道。 “好像九十有六。”周剑来不太确定地答道。 “厉害。厉害。”牛大娃翘起大拇指,一脸钦佩的表情。 “其实老王爷的身体一直都不怎么健朗。”周剑来摇了摇头,以为牛大娃是在夸老王爷身子硬朗,说道:“年轻时南征北战打天下,小伤大伤如家常便饭,给身体埋下许多不可治愈的隐疾,最近几年旧疾时常复发,好几次卧床不起。据说去年有一次,家里人都已经给他穿好寿衣,棺材都抬进了大堂。谁知他老人家硬是含着一口气不咽,去鬼门关转了一圈又回来了。” 牛大娃闻言挠了挠头,嘿笑道:“我是说他老人家七十多岁还有能力生儿子,真厉害。” “——”周剑来不禁哑然失笑,而后压低声音道:“当年跟随苏皇大帝打天下的王爷将军们,大都是老年得子。打仗的时候顾不上成家生子,打下江山后一个个都是五六十岁的高龄,又因长达数十年征战沙场的缘故,身体或多或少留下些毛病,都是悉心调养数年后才得的孩子。据民间传言,苏皇大帝不知从哪里弄到一本固本培阳的功法,给每位王爷将军都发了一份,并强制他们修炼,让他们多生儿女,说老的们拼死拼活打下的江山,还没来得及享受就已经是垂暮之年,得让膝下儿女们代为享受,不然岂不亏大发了。” “若是真的,那咱们的苏皇大帝一定是个有趣之人。”张小卒忍俊不禁道。 周剑来把目光从渐渐远去的老王爷身上收回,望向前方,目光落在五百步开外路旁一对镇宅石狮上,心跳突然抑不住加快些许。 常言道近乡情怯,尽管他是怀着悲痛和绝望心灰意冷地离开家门,且心中对这个只有利益没有感情的家失去好感,可是这里毕竟是他自小到大生长的地方,有他熟悉的人和物,如今从外面历练归来,心情难免有些激动。 他的步伐不由地加快了些许。 五百多步的距离不一会儿就到眼前,望着门匾上熟悉的“周府”二字,周剑来抑不住勾起嘴角开心一笑,迈步踏上门前石阶就往府门走去,略有几分急不可耐的情绪。 “站住!”可是却被门旁两侧的守卫拦了下来。 “什么人?报上名来!” “这是周府,闲杂人等速速离开!” 两个守卫连声呵斥,因为闹旱灾的缘故,时常有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来投奔,周家人不堪其扰,遂早就下令再有什么张三李四来投奔,无需禀报,直接轰走。 周剑来、张小卒和牛大娃穿的一般,身上的衣服是来白云城的路上经过一座死城时,从几户人家翻找的。再加上一路上风尘仆仆,不知多久没洗过澡,灰头土脸的跟乞丐差不了多少,所以守卫一眼望去压根没认出周剑来。 “怎么,我回自己的家还得通报姓名吗?”周剑来当即皱眉不悦道。 守卫闻言不禁一愣,盯着周剑来的脸打量起来。 其中一人似乎觉得周剑来眼熟,把头往前探了探,最后目光落在周剑来空荡的右边袖子上,终于认出了周剑来,惊喜道:“五少爷,您可算是回来了。太好了,太好了。您快里面请,小的这就去禀报老爷和大奶奶。” “嗯。”守卫的话让周剑来心里头一暖,感觉这个家还是有人关心他的,否则守卫不会这么激动,并且着急地要去禀报。 周家乃是白云城的豪门大家,院子里亭台楼阁、水榭凉亭、花园山石——壮丽气派,只不过比起雁城李家却黯然失色许多,至少眼下院子里一眼望去看不到一点绿色,桥下没了流水,凉亭边的湖也早就干涸了。 张小卒和牛大娃东瞧瞧西看看,眼睛里只有好奇没有震惊,见识过雁城李家的气派,他们的眼界提高了不少。 “哟,这不是老五吗?真回来啦。” “五弟,外面的日子不好过吧,瞧这灰头土脸的,不会是一路乞讨回来的吧?” 迎面走出来一男一女,锦衣华服,似乎是听见周剑来回来的消息后,特意出来迎接的。男的二十岁上下,女的十八九岁的样子,二人面貌和周剑来略有几分相似,皆一脸轻蔑戏谑地瞧着周剑来。 周剑来目光扫过二人,笑了笑,应道:“多谢四哥三姐惦念,外面的日子确实不好过,几经生死差点没回来。” 张小卒和牛大娃在后面听着直皱眉头,亲人间就别重逢,这画面和他们想象的不大一样,怎么话语间充斥着嘲笑和敌视的味道? “想来也是,时逢乱世,全手全脚的尚且活不下去,你能在外面活这么久实属不易。抱歉,我没有歧视你的意思,只是实话实说。”周剑来的四哥周兴杰耸肩摊手道。 “回来就别再出去了,周家不缺你一双碗筷。残废了还到处跑,也不嫌丢人。”三姐周曼云一脸嫌弃道。 周剑来倒也不怒,仍一脸淡笑道:“我就是回来拿一样东西,拿了就走,不会留下来碍你们的眼。” “什么东西?”周兴杰问道。 “我的山岳剑。”周剑来答道。 “山岳剑是周家的,不是你的。”一道威严的声音自远处传来,随之而来的是一个身躯高大挺拔,面容冷峻,举手投足间气势凌人的男人。 “见过父亲大人!”周剑来迎上几步,朝来人躬身行礼,而后道:“您说过,山岳剑能者居之。” 来人正是周剑来的父亲,现任周家家主周鑫鹏。 “没错,我是说过。”周鑫鹏点头承认,“山岳剑现在在你三哥手里,他现在已经是五重天境,你一个断臂的废人,剑都拿不了,怎么个能者居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