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零六章 道未(1/1)
其实,在接待天子钦差内臣的问题上面,就算张得贵真的有了什么疏失迟误之处,杨振又哪里会真的怪罪于他? 杨振之所以这么做,只不过是以另外一种方式,向褚宪章表示一下自己未能在旅顺口亲自迎接他这个宫中钦使的歉意罢了。 因此,当他听见褚宪章为张得贵开脱的说辞,立刻哈哈一笑,转而对张得贵说道:“既然褚公公替你老张说了情,那么这一回就算了,但是要记住,下不为例!” 张得贵听了,连忙称是,同时也向褚宪章道谢不已。 接下来,杨振即上前与褚宪章、张得贵等人重新见过了礼,也再一次注意到了那个站在褚宪章身后正对自己躬身作揖的老洋鬼子,一时满脸诧异地对褚宪章说道: “褚公公,这个老洋鬼子,却是什么身份来历?可是褚公公从京师带来的西洋人物?难道是——” 说到西洋人物的时候,杨振的脑海里突然间灵光乍现,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但是,他还没有说出口,就听见褚宪章呵呵一笑,对他说道: “杨都督,你可真是应了那句古话——贵人多忘事啊!先前都督未曾移防的时候,在松山城里,可是亲自点了此人的名,请求圣上将此人遣来金海镇归你调用啊!” 褚宪章这么一说,杨振顿时想起了之前崇祯皇帝派遣褚宪章前来传旨和催战的时候,自己托他向崇祯皇帝转达的请求。 其中一个是请求崇祯皇帝释放孙传庭,而另一个,则是请求崇祯皇帝将在京师钦天监任职的西洋传教士汤若望派遣给自己使用。 当时杨振请托褚宪章转达的意思是,要请汤若望这个西儒到金海镇充任铳炮火器教习。 但是当时杨振也只是那么一说而已,在他的两个请求当中,请求调用汤若望是虚的,而请求释放孙传庭是实的。 在他预计之中,他向崇祯皇帝提出两个请求,崇祯皇帝很可能会满足一个,而且相对来说,崇祯皇帝更有可能满足他的突然回头对那个老洋鬼子说道:“呵呵,汤若望,你眼前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金海伯,我大明左军都督府左都督征东将军金海总镇府总兵官杨振杨都督!” “啊?这个老洋鬼子,真是汤若望?!” 听见褚宪章直接叫出了那个老洋鬼子的名字,杨振虽然已经隐约猜到了他的身份,但是仍旧又惊又喜,情不自禁地追问了一句。 “没错,鄙人正是——汤若望。鄙人在大明京师久仰伯爵大人的威名,今夜一见,幸会幸会!” 杨振的疑问刚一提出,那个老洋鬼子也不等褚宪章替他介绍,立刻上前一步,对着杨振躬身作揖,然后自我介绍了起来。 不过他所说的,却是字正腔圆同时又略带了一些刻意的京师官话,登时听得杨振一愣一愣的。 而且汤若望这个老洋鬼子显然也完全听得懂杨振方才所说的话,并且对杨振称他为老洋鬼子,显然很有意见。 因此,只见他介绍了自己的身份之后,紧接着继续对杨振说道:“鄙人表字道未,乃是来自西洋神圣罗马帝国的耶稣会士,是奉天主感召到东方传播天主福音的神甫。伯爵大人可称鄙人为汤神甫,或者道未先生。总而言之,鄙人不是老洋鬼子!” 杨振见这个年约五十上下的大胡子老头汤若望,一本正经地告诉自己应当怎么正确地称呼他,当下呵呵一笑,对他说道: “好,那么本都督就管你叫道未先生吧。至于什么神甫不神甫的,在我们金海镇不兴你那一套说辞,本都督也不许你在金海镇擅自设立教堂,擅自传播什么福音。 “你要好好记住,你在金海镇的身份,不是什么汤神甫,就只是道未先生。你是一个聪明人,想来必定知道汤神甫和道未先生之间的差别,也必定知道本都督的意思。” 耶稣会的传教士们,向来是西方殖民者的先锋。 杨振可不希望这个汤若望到了金海镇以后,在这里传他自己的教,发展什么天主的信徒。 要真是这样,那杨振可就等于是自己给自己挖坑了。 因此,他一上来就向汤若望亮明了自己的态度。 杨振说话的时候,虽然是笑眯眯的,但是他盯着汤若望的目光却意味深长,而且他的话里当然也是话里有话。 汤若望此时不到五十岁的年纪,但是他从欧罗巴远渡重洋来到东方,又在大明朝各地游历多年,就是在大明京师的官场上也打熬了七八年了。 尤其是在徐光启去世以后,他们这类人的地位每况愈下,早就知道了大明朝的绝大多数官员对待他们这类人的态度。 所以,此时此刻,他面对杨振所说的这番话,当然也听出了其中的真正意味来。 ——那就是,我叫你来是为我所用,以备顾问来的,可不是叫你当到这里什么神父,传什么教来的。 汤若望显然听懂了杨振话里话外的意思,当即对着杨振垂首躬身行了一礼,虽然没有再言声,但也等于默认了杨振对他的要求。 “呵呵,汤若望,这里可是我大明朝与化外蛮夷对峙攻伐的军前,可不是你们在京师传播什么教义的道场。” 褚宪章没料到杨振请托自己好容易把这个汤若望弄到了金海镇,却一上来就给这个连天子都很器重赏识的西洋教士来了一个下马威。 但是对杨振的那番立规矩的说法,褚宪章是完全认同的。 他在京师与这些洋鬼子接触多了,知道他们这些所谓的传教士们用尽了各种手段讨好天子,讨好京师大臣,但是万变不离其宗,他们的最终目的却只有一个,那就是传播他们的那个洋教,与儒释道三教争夺人心,企图以夷变夏。 在京师的时候,褚宪章虽然认识到了这些东西,但是他在御前人微言轻,又遵循内臣不得干政的祖训,轻易没有机会表达自己的态度。 此时出离京师,到了金海镇,他的身份地位就大为不同了,从一个御前不起眼的提督兵仗局太监,变成了传旨的钦差天使,自然有了说话的机会。 “杨都督方才说的话,你可要切实记清楚了。在这里触犯了杨都督的军法,杨都督拥有全权以军法处置你,可莫要稀里糊涂丢了性命啊,道未先生!” 褚宪章最后点出的道未先生四个字加重了语气,其中提醒与告诫的意思,也是十分明显了。 灯火通明之下,杨振、褚宪章以及从来很少见过洋鬼子的杨振麾下诸将,都是大眼瞪小眼地盯着汤若望看。 而汤若望听了杨振和褚宪章的话,在众目睽睽之下沉默了一会儿,先是对着褚宪章一躬身,然后对着杨振一躬身,沉沉说道: “尊敬的伯爵大人,将军阁下,鄙人奉大皇帝旨意,前来将军阁下军中,担任铳炮火器教习,此行并无,并无耶稣会传教之使命。 “而且鄙人可以以耶稣会士的荣誉向将军阁下承诺,在将军军中一定虔诚效力,尽职尽责。但是,也请将军阁下,答应鄙人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鄙人是誓愿终身侍奉天主的耶稣会士,当严格遵守耶稣会的会规而生活,请将军阁下尊重鄙人的选择,尊重鄙人的誓愿以及鄙人恪守的会规和行为准则!” 杨振知道,耶稣会有一套严格的会规,有一套修士们必须遵守的章程,比如说独身,禁欲,绝财,服从上级,以及效忠远在罗马的那个教皇。 同时,他也知道,来华的这些耶稣会传教士们,正是靠着这些苛刻的会规,靠着他们遵守的章程,才避免了在同化能力极强的东方文明中被同化。 眼下,汤若望既然希望在金海镇的军中按照他自己一直遵守的那一套章程,那一套行为习惯,继续去过他修士似的生活,当然也暂时由他去了。 “可以!道未先生,只要你言行如一,并且真能如你所说,在本都督军中虔诚效力尽职尽责,做出一番成绩证明了你的真才实学,呵呵,本都督这里什么都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