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八十七章 命运会售卖赎罪券么?(下)(2/2)

「而那来自远方极乐世界最后的蜘蛛丝,短短的悬挂在他的头顶,悬挂在没有星月的半空中,发着莹莹的微光」</p>

——日·芥川龙之介。</p>

……</p>

在他的内心想起这些文字的瞬间。</p>

“嘭”的一下。</p>

画面上那些蜘蛛丝似的亮线,也仿佛在一瞬间便在心灵的震动共鸣间绷碎了。</p>

陈生林也向着黑雾的最底处掉落而去。</p>

那些黑雾中零星的色彩碎片,也慢慢的显露出了它们完整的样子。</p>

红是燃烧的烈焰。</p>

蓝是冰冷的幽光。</p>

狂风、冰雨、沉重的石头和无尽的泥泞同时从无尽的高处倾泄而下,枯萎的树木、半人半妖的山羊、炽热着长矛,寺庙上的铃铛在烈焰中摇曳,发出嘶吼、呐喊与哀嚎……</p>

画面上被黑雾所笼罩着的线条变幻成各种各样的形状。</p>

而画面上那些被光亮所照到部分,那些背景墙上画框上的老者、孩子、情侣与农夫,全都正在盯着坐椅上的男人看。</p>

他们的眼神中没有仇恨,也没有愤怒。</p>

只是注视。</p>

冷冷的注视。</p>

也许单纯注视就足以让人感受到沉重的压力,椅子上的男人,他一半的灵魂在被深邃的黑暗所撕扯,另一半的身体,则被让人无所遁逃的眼神所洞穿。</p>

这真是一幅让人无比痛苦的作品。</p>

油画的色彩仿佛燃烧着的火焰。</p>

没有喝骂,没有鞭笞,可你无需接触就能感受到火焰所带来的炙烤身体的痛苦。</p>

这种火焰是由一个人的感官所产生的,像是闪电击穿了空气,隔空点燃了几米之外的树木。</p>

它燃烧在一个人的心里,从内而外的将一个人烤熟烤透。</p>

愤怒纠缠着愤怒。</p>

哀伤编织着哀伤。</p>

痛苦笼罩着痛苦。</p>

……</p>

所有的这些融合在一起,最终——</p>

绝望滋养着绝望。</p>

陈生林终于在这一刻,看清了坐椅上男人的脸,他在光明的审判和黑暗撕扯下,所流露出的痛苦的脸。</p>

他的身体以被用来祭祀的牲畜般的姿态,颓然的瘫软在椅子上,仿佛已经放弃了所有的抵抗。</p>

这样的身体姿态,让观众会觉得,那不再是一个还在活着,还在呼吸的人。</p>

那是一个已经死掉了的人。</p>

这让陈生林想到了名画《奥菲莉娅》。</p>

它和《马拉之死》齐名,都是世界艺术史上最着名的关于死亡的名画之一,故事取材于莎士比亚的戏剧《哈姆雷特》。</p>

奥菲莉娅是谋害老国王的御前大臣的女儿,也是王子哈姆雷特所喜欢的女孩。</p>

哈姆雷特为了复仇刺死了御前大臣。</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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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菲莉亚知道这件事后,生了重病,整天唱着古怪的歌四处游荡,最终在痛苦的挣扎后,跳入水中选择了死亡。</p>

按照莎士比亚原文的描写——“奥菲莉亚的身体舒展而平静,她的衣服四散展开,使她暂时像人鱼一样漂浮在水上,她随着水波漂荡,嘴里还断断续续地唱着古老的歌谣,好像一点不感觉到处境险恶,又好像她本来就是生长在水中一般。”</p>

拉菲尔前派的代表画家约翰·埃弗里特·米莱斯的作品《奥菲莉亚》,便是取材于这幅作品。</p>

陈生林曾在英国的泰勒美术馆中,见过这幅画的真迹。</p>

眼前瘫躺于座椅上的男人,他的身体姿态有着和奥菲莉亚完全相似的舒展。奥菲莉亚无力的躺在河水里,整个身体被溪流所托起,而画中的男人无力的躺在椅子上,整个人被椅子所托起。</p>

但他的脸色却丝毫没有在画家约翰·埃弗里特·米莱斯笔下,奥菲莉亚在溪流中哼着歌,面色平静的迎接死亡的平整、庄重、从容和超脱。</p>

在陈生林的心中。</p>

男人不是在迎接死亡,走向死亡,而是在被死亡所抓住。</p>

他的脸完全扭曲成一团,眉头皱在一起。</p>

额角的血管的扭曲而青筋跳动,他在这一刻死去,而画家凝固住了濒死的一刹那,面色肌肉间所残留的惊慌与恐惧——恐惧阴郁而深沉,像是化作了蛆虫在面皮下爬动,啮咬着一个人的脸庞,也啮咬着一个人的内心。</p>

而那个人的脸,便是他的脸。</p>

陈生林的脸。</p>

陈生林不知道光头在这幅画上看到了什么,但他在刹那间就明白,为什么他踏入这间画室的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p>

它画的是佛国与人间的故事。</p>

而这幅《人间喧嚣》,则是自己端坐于画面前方的椅子上,四周的画像中同样有童子,有青年,有老人,而黑暗流动的阴影中,则是冥土里的万种景象。</p>

魑魅魍魉。</p>

小鬼阎王。</p>

无间地狱。</p>

它画的是《礼佛护法图》所没有画的另外一半,画的是人间与地府的故事。</p>

这是一幅《地狱变相图》。</p>

——</p>

“竟然画了一幅这种画出来……”</p>

豪哥不愧是地下世界里教父一般的人物,他从生下来一无所有到家财万贯,成为这间价值两亿美元的庄园的主人,完成了普通人几生几世也完成不了的财富积累,只用了四十年。</p>

他在电话里用教育晚辈的口吻对顾为经说,一个人想成为真正的男人,必须要有着顽强坚韧、坚不可摧、无法打倒的性格。</p>

一个遇到事情,遇到打击,只会在那里哭哭涕涕的人。</p>

他或许能画出很好很细腻的画。</p>

但是,除非运气真的很好,否则,很难真正走到职业生涯的最高处。</p>

像琉璃水晶一样易碎的人不算是真正的男人,水晶只适合摆在书桌上里看着玩,在风雨中滚一滚,就碎掉了。</p>

一个造假画师出身的人,能走到这样黑白两道,手眼通天的地步,他一定不是什么好人。</p>

一个造假画师出身的人,能走到这样黑白两道,手眼通天的地步,他也一定性格极度的顽强。</p>

不服输,也不信命。</p>

这幅《人间喧嚣》像是神罚重锤一样,砸进了陈生林的胸口,有一瞬间,连旁边的心腹手下都忍不住的在想,豪哥是不是要崩溃了。</p>

但他所流露出的失态,竟然只是很短很短的一瞬。</p>

愤怒,狂暴、惶恐、脆弱依次从他的脸上出现又依次快速的散去。</p>

几次深呼吸之后,中年男人脸色的恢复了平静。</p>

这幅画,这些情绪,没有成功的击倒他。</p>

他被赶到八角笼的边沿,挨了一击来自命运的凶悍“左勾拳”,但依旧更加凶悍的站在原地。</p>

如果不是声音似有些格外的沙哑。</p>

恍然之间。</p>

你会觉得他又变回了那个威严的,深不可测的西河会馆里的教父先生。</p>

“画的很好,真的很好,从艺术的角度来说,真的如此。”陈生林的声音轻轻的顿了顿,“我很佩服。”</p>

“这种宗教般的审判感,画的也很聪明,像是命运用强大有力的手抓住你,让你无法逃离。你知道我想要什么,我也知道你想要表达什么。可是——顾为经,我有个问题想问你。”</p>

“我没有搞错的话,和曹老不一样,你不是一直不信佛,不信神鬼菩萨的么?”</p>

陈生林环顾四周,眼神略过身前的画架,最后落到了年轻人的脸上。</p>

“你为什么在这里,在此处,画出了这样的一幅画呢?是到了这里,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你开始想求助于形而上学的东西,用命运来审判我?”</p>

“可命运如果真的有用,如果佛陀菩萨真的存在,如何一个人可以有选择自己的命运的权力,那么你为什么还会站在这里呢?我知道你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好人,而我是个坏人。”</p>

“既然善恶轮回,因果有报。为什么此刻没有从天上降下一道白光,将你接走呢?”</p>

“小顾先生,你不觉得这里面,有一个很大的哲学漏洞存在,不是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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